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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的通灵制图学

—— 十九至二十一世纪的罂粟制毒品,围绕着将罂粟作为殖民工具的历史展开占卜
何浩楠

原文(法语)在2022年2月发表于 EUR Artec 学院网站
https://carnet.eur-artec.com/le-pavot-en-psychique-cartographie/


“2019至2020年生长季,卫星遥感监测数据显示“金三角”地区罂粟种植面积55.5万亩,可产鸦片500余吨。2019年来自“金三角[1]”地区的共27.3吨主要通过云南进入中国。”


那是我来自的地方—云南,一个从19世纪开始就被罂粟(鸦片)的历史深深触动的土地,并为这个土地和人民带来的种种悲剧和因此受到偏见,深深印在不同世代的记忆之中。在我日常生活中大多数人都将此作为我们农业历史的一部分,将我们视为诅咒世界(毒品)的源头。在我研究的过程中发现其实我们不是唯一受苦的地方,在缅甸、在阿富汗、哥伦比亚、墨西哥等都被毒品问题所困扰,并且都在殖民、全球化之后出现此问题。这使我困扰,如何“罂粟”能成为一种产业,并跨越全球在不同的地方出现?我开始了占卜,或者说调查从一个政治战略、或后殖民战略。



占卜方法:

我相信如今个体所面对系统性和概念性带来的对非物质性理解的困境是一种认识论和方法论的双重问题,造成这一问题的原因是科学-资本主义将物质性助长为一种普遍性的概念,并在殖民过程中去除、削减了自身和其他文明潜在的人类对非物质性维度的介入能力和工具,从而使资本主义得以在物质表面之下存活。在这里,我不仅是试图图绘罂粟或毒瘾、更试图将罂粟作为一种非物质代理,用以组合、链接人类集体行为和思想。就是这个层面上作我为一个调查者/通灵人/制图者,通过罂粟花作为媒介、地缘性的魔法(显然我们自己并不将它称作魔法)占卜这个诅咒的名字、形状、结构… 以便我们能召唤它,使它显身;标注它,使它能够被预测;也是通过了解它,治愈我们自己。


就是在这个层面上,我借鉴佛教的轮回观念从生命的角度将人类不同世代之间的现象当作一种具有循环性和因果性的关系。并将对一种“业“,巴利语:kamma 即:推动轮回发生的主要因素[2],当作一种独立于人思想的客观存在。并使用曼荼罗作为一种再现方式来占卜/显现。

除此之外我还希望邀请另两位自如今同样被毒品困扰地区的灵媒(萨满)、另两个古老传统的魔法加持我的占卜:穆斯林苏菲教派的占卜(十三世纪由Ahmad al-Buni  整理记录在Shams al-Ma'arif的方法)、哥伦比亚JOAQUIN VILUCHE 在THE NASA COMMUNITY教授的萨满知识。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共同拥有的毒品问题、我们的方法论(魔法实践)、我们的土地和政治将我们建构成了一个值得彼此信赖的联盟。


插图 一:萨满的治愈之圈、密宗曼荼罗的一般结构、 Ahmad al-Buni魔法手册的字母、月宫、十二生肖和季节之间的关联表

在全球许多文明之中都存在着使用圆形和几何图形占卜和再现天体演化的现象。在历史上古希腊、古希腊、古伊斯兰、古印度教和密宗之间有着一种魔法交流的方式,作为如今国际图像学(国际星相学研究)研究的一种猜想。但我个人更为在意的是:作为一种实践方法论,他是如何被用于探测人类精神层面的,作为形象实体化并影响现实世界(获得保护、力量、治愈疾病)的方法。
插图二:金三角、金新月和墨西哥-哥伦比亚地区的地图

第一圈:罂粟花生死之圈

罂粟是草本植物,有羽状或二羽状的叶子,和大、单生、且五颜六色的花朵。它通常有四个花瓣, 雄蕊较多, 雌蕊包括一个卵形的单房子房,在其顶部带有像圆形放射状一样排列的柱头。 果实是内含孢子且成熟后开裂的蒴果。 这种植物会产生白乳胶。 罂粟几乎都含有有毒的生物碱,具有安眠、镇静或镇痛作用,可用作麻醉剂原料[3]

插图三:这个圆再现了罂粟作为植物的生命周期


第二圈:19世纪至20世纪,鸦片殖民之圈

1840-1842年,英国因殖民扩张从印度(Benares 河谷)带来鸦片并试图将其出售给中国。最初中国拒绝了英国自由贸易的提案,在这之后Willam Jardine 和 James Matheson 利用广东的私人市场销售印度鸦片,并成功使得许多人对鸦片上瘾,获得了鸦片市场的基础消费社群。 第一次鸦片战争,英国在1842年入侵中国迫使中国签订《南京条约》开放口岸进行鸦片贸易。1856-1860年英法联军入侵中国,迫使中国开放九龙(今香港),从这时开始香港成为了英国倒卖鸦片的中心。两次鸦片战争后,清朝政府为了避免国内经济受到鸦片倾销的冲击,也开始大面积种植罂粟。英国帝国主义利用这种鸦片贸易为英国提供资金进行殖民扩张,上海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鸦片集散地……从 1882开始,这一模式又被法国在中南半岛,英国在缅甸、荷兰在印度尼西亚、爪哇等复制。[4]






插图四:这个圈再现了19至20世纪由殖民者利用鸦片贸易所创造的一种殖民模式,这个模式使得殖民地陷入一种循环自动化殖民的情况



第三个圈:20世纪至今,地缘战争和毒品之圈


近代中国的历史与反对鸦片殖民的斗争息息相关。中国历史上近代的开端始于第一次鸦片战争的失败。鸦片危机不仅意味着经济危机,更深刻地影响着整个社会的精神。这使新一代中国人走上了推翻旧帝国制度的道路,从而诞生了中华民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

  1949年毛泽东共产党将国民党(今台湾)驱逐出中国领土时,一部分国民党留在中缅边境(果敢),另一部分迁移至泰国北部,因为与台湾和美国切断了联系失去供给,在1960年前后,他们加入缅北独立势力,开始通过协助毒品生产、运输和贩卖资助军队,形成了我们所谓的“金三角”地区。这里生产的毒品向北穿过云南到达中国,向南到达缅甸和泰国,向东穿过香港到达美国,然后在 1950 年代和 60 年代成为嬉皮士和越南的美军使用的毒品。[5]


插图五:前殖民地国家“罂粟殖民模式”对(作为战争筹资模式)的重启和更新。


在这个圈再现的是“罂粟殖民模式”在前殖民地上被接受和更新,成为一种资助战争的模式。凡是落入这个新循环的地区总是无法脱离毒瘾和对外部世界(武器工业的全球化)的依赖。并且正如我开头说的,这一现象并不只是出现于“金三角”,也同样出现在哥伦比亚、“金新月”等地。 最终,这些地区陷入持续的战乱,经济与社会发展持续地落后于前殖民国家。遭到循环地自我剥削。



第四圈:现在至未来, 合成药(Drogue Synthétique)的无边界之圈

海洛因化学合成的方式在19世纪的西方(英国、德国)创造,特别是拜耳公司(Bayer)还曾出售过海洛因制品[6]。这些药物公司将海洛因当作一种祛除病痛的魔法,一个现代化学工业所生产的纯洁性。现在,毒品生产不只是来源于“毒品植物”的原产地,还有很大一部分直接由非法实验室制造。2006 年,“欧洲成为最大的合成药物生产国和出口国。 荷兰和比利时供应流通中的摇头丸80%,由荷兰和以色列黑手党通过荷属安的列斯群岛运往美国[7]”。还有就是、隐蔽的新型合成毒品,它们就是出现的合成毒品在麻醉品市场上,尚未载入国际条约或国家立法。这一改变使得毒品的制造更为隐蔽和难以估计,他不在受限于罂粟的自然生长周期和远距离运输的风险。随着化学工业的普及以及全球化所带来的社会形态的单一,这种自我剥削模式以社会文化为单位进行自我复制,它的循环过程更短、覆盖的范围广泛,接触的人更多。

插图六:19 至 21 世纪工业合成药物对“殖民罂粟模式”的重启与更新

我来到了占卜的最后,而对于您而言来到了阅读的最后,同时是一种冥想,因为这些文本就是咒语,这个模型运转的钥匙。
 插图七:对利用罂粟制毒品殖民操控者对占卜图

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跨越时间、地理和物种的形象。它正位于一种进化的过程中,从自己具有根茎的原始植株发展到一种微型生物,类似于病毒。但它不是“毒瘾”,而是一种匍匐在人类思维网络的非物质的力量,它操控着关于毒品的循环,在不同的时代进行自我更新。通常我们会把它称作资本主义、殖民主义、The Old One(古神)、但我认为有些名字在语言上被过度的使用,在尺度上和精确度上失去了效力。所以在我看来找寻另外的工具和更新描述及图像是急切的,特别是我预感到在气候危机之下这种力量正在重新汇聚引导人类走向末世纪。






[1] 2019年中国毒品形势报告(http://www.gov.cn/xinwen/2020-06/28/content_5522443.htm)中国公安部网站,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政府,2020,06

[2]演培法師: 《業及依業而有的輪迴》,新加坡文殊中学研讨会,佛历2526年(1983)


[3] https://fr.wikipedia.org/wiki/Pavot (consulté le 04/02/2022).

[4] Documentaires et reportages : Christophe Bouquet, Histoire du trafic de drogue, Arte, 2020,

[5] Martial Dassé, LES RÉSEAUX DE LA DROGUE DANS LE TRIANGLE D'OR, Cultures et ConflitsNo. 3, MAFIA, DROGUE ET POLITIQUE, p75-86, Cultures et Conflits, L'Harmattann, 1996
[6] L'aspirine : propriétés générales, applications. La somatose. L'héroïne. Paris : Société anonyme des produits Fréd. Bayer et cie, 1900

[7] Pierre Conesa, Crimes et trafics surfent sur la mondialisation, L’Atlas géopolitique, p56 et 57, le monde diplomatique, 2006.